看到蟑螂我未必会想到考研,但想起考研我一定会想起蟑螂。
考研住在XX大学招待所的两晚是我一生中最恐怖的两个夜晚――因为蟑螂的光顾使我惊恐万状。
入住之前,我只注意到房间窗户正临着繁华的马路,除了对马路上的噪音有点不满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一入夜,一些奇形怪状的虫子在卫生间门缝内外爬上爬下,穿梭不停。奇怪的是,以前我从未和这种丑陋的虫子短兵相接过,却一下子联想到传说中蟑螂的形状。
果然是蟑螂。它们的数量难以计数,任我用脚大力追杀,它们仍源源不断从不知来处的角落爬出来。至今写到此处,我仍感到全身不寒而栗――那个场景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种外表可怕的虫子可能趁我深夜熟睡时在我的床头爬行,我就毛骨悚然。向服务员求助,她们倒是见怪不怪地给了我几张专门粘蟑螂的贴纸。两张纸平放在地毯上不一刻,就有十几具虫尸赫然其上。
这样两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过去,我收获敌首无数,考研的成绩却糟得不能再糟。当然考分不高怪不得蟑螂,按辩证法原理,它们只是外因,内因是我自己。
我自己对考试的恐惧和对考试寄托的过高期望严重妨碍了临场发挥。做英语试卷时,我一边想这几道题与复习书简直一模一样,一边努力回忆它们在书上第几页、正确答案是什么。完全忘记这0.5分一个的小选择本不该成为用心的重点。考前被蟑螂和整夜喧嚣的货车声折磨得严重失眠的我此刻只感到大脑发胀、反应迟钝,一些本就模糊的语法在记忆中混为一体,写起作文来也是下笔千钧。
其实我早该知道考试是这种结果的。选择考研,只因为除此之外我没发现另一条求得贤达的途径。因病离开中学老师的岗位,我发现自己除了讲课之外别无一技之长,只能在一家声势唬人的公司里做最没前途的业务员。前途也有,一些颇有姿色的在拉广告时顺势把自己推销给了老板;一些颇有天赋的在拉广告一年中竟能挣下天文数字的17万提成。
我自忖这两方面的天分都不具备,思前想后唯有考研一途。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考上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前程一定似锦。在我美妙的遐想里,考上人大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分去国家通讯社已成为一种隐约可以触摸的现实。虽然知道自己化学本科的学历和人大新闻系相去甚远,但雄图伟略已遮住我瞻望明天的双眼,触目所得无不是考研二字。某某某,著名电视主持人,不是走的考研、留校、进电视台任主持人的三步曲?最终一跃成为凤凰。我虽然无此奢想,但当个记者总还不是太难的梦吧。
昏昏沉沉,幻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已被我抛诸脑后,义无反顾辞职、购书、报班。千元的辅导班,数百元的书,难以用金钱计算的时间和精力,都让我一股脑注入考研这架疯狂通吃的机器。
一旦进入考研的怪圈,我如身陷囹圄,一切都变得身不由己。为在阅览室学习和图书管理员吵嘴,为抢辅导班的前排座位和同班的大学生争执,为躲避春节亲友的探问故意远走庙会。一切失常的举动,都是因为考研二字承载了它本不该承载的太多奢求和希望。
我希望,我多么希望通过考研使自己摆脱在社会底层挣扎的窘境,一跃而为人中翘楚;我希望,我多么希望通过考研使自己忘却曾经情伤的往事。我的希望太多太多,水、沙、泥土、黄金、珍珠都是我的希望,我用这些原料垒成一座不中不西、非土非洋的殿堂,而这整座沉重的建筑只有一根柱子,那就是――考上研究生。
患得患失的心理使我的复习百转千回,终难越过高峭的龙门。蟑螂,只不过象导火索一样点燃久以堆积的负面情绪,让这些深重的恐惧在考前总爆发,并在第一天的考场上使我心神不定、情思恍惚。第一场的失利反倒使后面的考试变轻松了。所以除了英语成绩惨不忍睹外,其他几门倒都上了及格线。
考研要选拔的是优秀人才,自然不是我这样门门60分的庸常之辈,我落榜是一件注定的事。注定打广告的大老板要从貌美的女业务员里择优选佳充列后宫;注定成百千万的广告额流水一样流进那些更有业务天赋的同行手里;注定考研的胜者是那些真正以钻研学问为己任的学子而非我这样寄望考研镀金的人。
想起考研的苦涩,我不能不想到那些面目丑恶的蟑螂,它们是生活中的刺,提醒我是否进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我明白这一点,所以象除蟑螂一样灭掉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不喜欢的老板――即便我是战胜无数竞争对手才博得这一位置的。
也正因为想到考研的种种遭遇,我才能清醒地拿起笔、沉下心,只为写作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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