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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乡村俗语新浪博客(四篇)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23-01-11 16:30:29
最新乡村俗语新浪博客(四篇)
    小编:zdfb

在日常学习、工作或生活中,大家总少不了接触作文或者范文吧,通过文章可以把我们那些零零散散的思想,聚集在一块。大家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写一篇比较优质的范文吗?下面我给大家整理了一些优秀范文,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吧。

乡村俗语新浪博客篇一

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现在的中国人也像一台高速运转机器的零件。在生活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我们在匆忙中收获了无数,也在匆忙中失去了很多。外国人评价说,中国人已经不善于或者不乐意放慢生活节奏。你认为呢?

请以“匆忙”为题写一篇文章。立意自定,除诗歌外文体自选,不少于800字。

【佳作展示】

1、匆忙 高三(11)班 欧芸

早上是上眼睑,晚上是下眼睑,眨一眨,就是一天;左脚是正月,右脚是腊月,轻轻一跨,又是一年。什么时候,国人已习惯匆匆忙忙这样快节奏的生活?殊不知,匆忙虽可提高效率,但为人处世,还是慢一点好。

乾隆皇帝一生御制诗高达43000首,匆匆忙忙地下游江南、卖弄学识,匆匆忙忙地“徜徉”在书法和诗歌的广阔海洋里,然而有几人折服于他的才情,又有几人惊叹他的墨迹?相反,贾岛“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在“推”与“敲”中慢慢斟酌,终留下“僧推月下门”的千古名句;曹雪芹“增删五次,披阅十载,”用一颗安宁的心慢慢描绘出那一幅红楼盛景,终造文学颠峰。试想,若贾岛与曹雪芹秉匆忙为尺,无非诗海之中多一平庸之作、文坛之上添一俗媚之篇而已。

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我们的人生,匆忙虽然可以带给我们“高产”和高效率,然而慢行,却给我们多带来了一份思考,一份岁月的洗礼。没有了度量,则匆忙一事万万不行。国人常说,我们中国,只用了短短30年,就走完了欧美近300年的工业历程,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然而我们可曾思考过,这样的匆忙,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城市是一座座地崛起了,然而楼永远在拆了建、建了拆,路永远在修了挖、挖了修,永无休止。仿佛这样匆匆忙忙地瞎折腾,gdp(国内生产总值)就可以上去了。可是城市不是积木而是家园啊,是需要我们慢慢搭建,慢慢积淀的呀。我们是不是应该放慢脚步,学学那些个千百年前臣服于我们国家,现在却屹立于世界的小国,学会在城市高度发展的同时慢慢行走,欣赏那埋葬在历史里灿若明珠的珍宝。

城市发展如此,我们的社会又何尝不是?如果匆忙让国人错过了太阳错过了月亮,那么以现在开始,慢行吧,千万不要再错过星星了。

让我们褪去生活那袭华美的裘袍,不疾不徐地走向那曾因匆忙而被尘封的岁月吧,我想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苏童笔下的那口关于宿命的井,以及那坐井观天的幸福。

然而匆忙,人生又是缺之不行的,匆忙可以替我们赶走慵懒,只是在我们带着匆忙行走在人生之路上的时候,千万别忘让一份安宁的心随行了,因为朱光潜老先生曾说过——慢慢走,欣赏啊!

2、匆忙

高三(11)班 官佳莉

我们本是大海的点滴,小河的清流,那么自由自在。而当我们被卷入机器的漩涡,流向狭窄的管道,我们的生活便如急速水流,匆忙德汇聚冲击后,散失了完整。越是匆忙,越是落寞。

在紧凑的生活节奏中,偶得戴望舒先生一句,“夜生听风,夜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不禁停罢,沉思,月是如何缺,天又如何老?我想不明,而窗外的人们,你们紧锁眉头似深思,行走的脚步如飞,你们懂吗?或许,你们更懂得车子驶哪条路更快,钱如何赚最快吧。你们无疑是最出色得推销员、谈判家、商人,甚至你们是比机器更高速更节时的优秀运动员,多么骄傲。

我们都在“人生交响曲”中,然而我们又在马不停蹄地错失人生。我们真的错过了许多,只是埋头于匆忙中的我们仍不觉罢了。先错过了美景,而后错过了宁静,进而错过了自己。在匆忙中,匆忙掠过,匆忙错过,以往了用自己的方式吃饭,睡觉,走路,呼吸;啊,我们连失去都这般匆忙。

我又想起旧时的老唱机,那大黑唱盘上悠转着时光,那时有锦绣西洋交错,舞步轻挪慢旋,黄包车的车轮都是轻巧的……那是“个性”的年代。他们有自己的方式生活,或笑或喜或悲;而如今的人们,是那么的“和谐”,一致的速度奔赴,一致的生活节拍,我惊诧,中国何时如此“大同”!然而,留下的是什么?路上的神色匆忙,就像斑马线的灰色面目蹂躏着白,憔悴不已。当匆忙中的人们身浸汗泪,再回首,回忆已不淋漓尽致。

不如停下吧,看变幻的白云苍穹。带上你的板凳,带着此至一生一世的心情,坐下来,看一棵树。再这安稳面前,看它的淡定,看它深扎在土里的巨根,它不会匆忙不会离去,你只待慢慢地看——看这棵树,想想姜岩在候鸟北飞时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他要这一棵树“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因为这样不会漂泊……如果你带着你的所有,找到阴凉洒落的地方,找到沐浴阳光的地方,就地安生,你会于匆忙之外的人生有所触动,你会不经意就发现,这样的静待是眼睑下的小睫毛,细微,隐约,动人。

倘若每个人都足够安稳足够重,我们便无须赶上匆忙,于是就在有限人生中沉淀出深度。“匆忙”退下吧,缓了你的步子,舒了你的神经吧,我们已不忍有情人夹在人流洪荒中叹出“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

3、匆忙 高三(6)班 张樱子

在一个原本宁静的村庄,住着一位老头。他的房前种了一棵生得茂盛的榕树。据说,那是他结婚的时候移栽过来的。“那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每谈及此树,老头都显得异常兴奋。“它陪了我五十个年头了!”老头说,“那是我还做了个秋千在这个枝头上,儿子很喜欢!”老头指着一根粗壮的分枝,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微光。

那天,有个西装革履的人来老头家拜访:“如果您愿意在这里签个字,您就可以搬到一栋崭新的大楼里去住了。房屋面积,我们都会按数补偿给您的。”老头不慌不忙的往树下洒了一些面包屑,乐呵呵的看着麻雀啄食,然后才缓缓的说:“你们补偿的了房子,补不了我五十年的生活啊!”说罢,就坐到大树下的藤椅上打盹去了。

后来,老头依然过着它缓慢悠闲的日子:每日听麻雀喳喳喳的谈话,欢迎新来的鸟类;招待一只不知从那里走来的迷了路的小猫;夏天在大树下乘凉;冬天用收集的落叶残枝烧火取暖……

有一天,有人在树下的藤椅上发现了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老头,面容安详,嘴角挂着微笑。身旁的树似乎也意识到了老头的离开,竟在一个月内簌簌落下了好多的叶子,成了一棵枯树。村长打了好多通的电话,才通知到他远在城里的儿子。儿子赶来后急急忙忙的冲进房子里,接着全村的人都听见了他悲怆的哭声。没过多久,葬礼匆匆忙忙的结束了,儿子塞了一把钱给村长,让他打理那个房子和那棵树。儿子接了好几通电话后,又火急火燎的走了。再后来,就再也每人提起这个房子,这棵树,和曾住在这里的老头。

接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这座小村庄。来了几辆推土机,把房子推平了,树也砍倒了。陆陆续续建起了许多崭新的高楼大厦,小村庄蜕化成了一座小镇。霓虹灯照亮了黑夜,这里的人们也变得步履匆匆,神色慌忙。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在一个豪华的私家医院里面躺着一个老头,正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年轻精干的秘书轻轻推门,迈着轻巧快速的步子走进来。“董事长,医生的意思,我想您已经明白。您还有什么愿望吗?”秘书问。老头毕生第一次用如此慢的语速说:“我想回老家看看,那里有棵好大的榕树,真想再荡荡父亲做的那个秋千……”秘书迅速反映说道:“告诉我地址,马上替您寻找。”老头苦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咳咳……匆匆忙忙了那么多年,赚了那么多钱,我却然把最根本的东西,给弄丢了,丢了……” 老头张着嘴,瞪着眼,仿佛还要说什么,却再也没机会说了。

4、匆忙

高三(15)班 罗苑娜

当看到外边熙熙嚷嚷的人群渐渐散去时,老人站在窗边,任那璀璨的光芒照耀着他那张黝黑的苍老的脸庞,他的双眸半眯着,像在寻找着失去的什么。

真是太匆忙了!时间过了,青春去了,老年的孤寂感充斥着心口,久久不能释怀。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一张摇椅旁坐在,手里攥着一个厚厚的相册,孤独的身影在灯光下缓缓地摇着。粗糙的手指翻开相册,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张欢笑的脸庞。藏在这张照片后的,是他无限的懊悔和痛断肝肠。照片上是母亲、父亲。可现在,他们都已离世。想到这,他不禁心头哽咽起来。

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没有回家。妈妈在电话催促着他:“儿啊,今晚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生鱼片,你快快回来啊!”他在另一头不耐烦地敲打着键盘:“妈!我今晚不回去了,你们吃吧!公司要加班。我很忙,就这样啦!”他急忙挂了电话,专心手头的工作。不一会,姐姐打来电话:“你今晚几点回家啊?”她顿了顿:“顺便来接我过去。” “我今晚加班,你自己搭车去吧。”他忍下烦躁,压低声音。

姐姐恼了,电脑那头一声大喊:“什么?大年三十你竟然不回家?公司重要还是家重要啊?” 他一听,脾气就来了,满腔的怒火像火山爆发那样喷出:“我不挣钱你让我拿什么养家?我这么忙为什么?你懂吗?”他大力摔下电话,公司最近裁员,搞不好那一天就轮到他遭殃,他不过是想保住饭碗,你们个个都不懂!

那天,他没有回家,伴随他的,是窗外漫天的焰火和桌上的一包方便面。

此时,年老的他再次抚摸着照片上母亲的脸庞,两行泪滑下。他后悔了。如果时间倒流,去它的工作,他一定会急急赶回家去,陪妈妈唠唠家常,陪父亲说说笑话;如果时间倒流,他一定会记住过父母的生日,记住他们爱吃的菜,一定不只陪他们吃一顿年夜饭。是他的错啊!他竟从没有想到,年老的父母盼他回家的心情。他一直忙!匆忙的他忽略了妈妈眼角的皱纹,忽略了父亲头上的白发,也忽略了他们日渐伛偻的腰。那日,在母亲的葬礼上,他突然觉得心里好空好空,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后悔跟眼泪一样,流出来了什么价值到没有。

一如现在的他,老了。独自生活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仿若像当年的父母,外表看似安稳平静,内里却是对人事的感叹,对子女归家的心切。

他拿起老旧的电话,突然想起当时给他打电话的母亲,他泪流满面。久久地,他才颤抖地拨起一个号码:“儿子,你回来吃年夜饭吗?爸爸等你。”

“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吃吧!公司要加班。我很忙,就这样啦!” 然后,再无回应。

【片段集锦】

此时观览身边的景色,不禁为之深深感叹:一日日地埋头赶路,却未曾注视过这满山遍野的美景。其实在我们的旅途中,何曾没有出项过这样的愚蠢和蒙昧。现在让我们抬起头,闭上眼睛想想看,我们这一生有多少美景是我们尚未发现的,又有多少美景在我们那匆匆的脚步声中与我们逆向而行,永远不会回来了呢?人生铺就的路,其实是一条鲜花遍野的路,我们身处其中,便要记得:“慢慢走,欣赏啊!”

——高三(12)班

尹若冰

生而为人,自然厚爱赠与我们的珍贵礼物,不正是一颗高于其他生灵的剔透心灵么?草木无心,尚且知道要顺从自己意愿生长,倘若我们却因这“匆忙”,迷失了心灵,不知所向,活着不就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么?对每个人来说,生命都是一条射线,所以不妨放慢匆忙的步伐,冲一杯淡茶,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体会一下身边的幸福,在感悟中沉淀心灵,宁静而富足。

——高三(1)班

黄雅齐

生命应是远行的列车,汽笛清脆,声起声落中收获云蒸霞蔚的风景。可是匆忙,让你与晨曦朝露檫肩而过;是匆忙,让你不再因叶落而知秋;是匆忙,让你忽略了身后的家人、朋友;是匆忙,让你就如那囿于磨房的毛驴,踏过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还只是在原地打转;是匆忙,让你舍弃了喜爱的文学,钟爱的旅游,更莫提什么静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高三(2)班 窦春蓉

现在的国人似乎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求快,几乎到了“闪”的地步。比如“闪婚”、“秒杀”等。现代人迫切需要一样东西,不久又迅速抛弃他所得到的,辗转追求“新事物”。表面看上去的喜新厌旧,实际是内心的孤独与不甘寂寞。人们总是不会珍惜眼前的人和事,在得到更多、更新时,不也同时饱尝失落与无助吗?

——高三(11)班 陈 烨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按要求作文 《红楼梦》有句名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洞明:洞察,明白;练达:干练,通达。人情可大可小,可实可虚,但绝不是可有可无。为人处世,言行举止,待人接物,都得知人情,晓人性。尊老爱幼,扶贫助困,乐施好善……无不透出人情之怡,人性之美。“人情练达”实乃做人的一种智慧,一门学问。

请写一篇文章,谈谈你生活中与“人情”有关的经历或你对“人情”的看法,自拟标题,自定文体,不少于800字。

(二)人情

1、天若有情天亦老 高三(11)班 张颖

生命之道,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谁能读懂这超然物外的境界?人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漫漫红尘中,隐者无所求,遁乎山水之中,远离人情世故,自守一份灵逸。采菊抒啸的五柳,梅妻鹤子的林逋都是旷达通透之人,他们是真的无情吗?非也,他们也知人情,晓人性,他们远离的是世故,而非人情。

佛偈: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千年前的庄子与万物而合,不知自己是蝶还是人,他领悟了凡有所像,皆是虚妄。不去执着讨好,不去刻意回避,妻子去世,鼓盆而歌,不为世俗所羁绊。庄子之旷达可谓人性之真,人情之真,远离了世故的人情,有情何似无情? 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亦未若。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如是感叹。他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人情练达,偶尔屈降才华咏那“三秋挂子,十里荷花”也无人赏识,罢了,索性将幽怨化作一支笔,书写“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凄婉情怀。于是,他流连于风月场所,借歌女舞妓之喉歌胸中块垒,凡有饮水处,皆能歌柳永词。世俗所不能容忍的,是他人情之怡。情有多少,竟无语凝噎,与何人诉说,这般风情。

时光易逝,是否还有人记得那西子湖畔的歌女那恬淡浅笑的样子。当她遇见了那位名满天下的太守,琴操便不再是琴操。他为她戏改友人的词作,用百年前的诗句劝化她。她落发,常伴青灯古佛旁,甘心做了冷山寺中的一名尼姑。那动人的歌声不再唱响,那美丽的微笑不再绽放,她的人情之美有谁能明白?她那无处诉说的情谊,谁能知晓?一个情字,牵绊了多少人的脚步,却仍义无反顾。

人情,人之感情,人之常情,无所求,无所欲,无所得。那些洞明世事,练达人情的人们是否会懂得何为人情之真,何为人情之怡,何为人情之美?人间正道是沧桑,也许我们不会明白,知人情,晓人性,不求一切,更不求避一切。超然物外,傲立于世,顾盼间,感悟于人生,皆因一个人情所系。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2、多一点人情味

高三(2)班 王 梦 人与情的结合,就是人情。

说到人情,总想起一副对联: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是啊,人区别于动物的其中一点就是有情。万类霜天,我们真情飞扬,“晴天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百舸竞流,我们壮怀激烈,“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人情,满溢在我们的心里;人情味,弥漫在我们的世界。即便是今天,重压下的我们仍旧呼唤着:让人间多一点人情!人情是自我内在的一种人文情怀。还记得东风与太阳比赛看谁能让人先脱下衣服的寓言故事吗?这则故事告诉我们相对于冷酷的强迫,人们更愿意接受有人情味的温暖,而这种人情味实际上是我们内心的一种人文情怀。不管是范仲淹“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爱国情怀,还是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忠君情怀,亦是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忧民情怀,这其中都透渗出对他人,对社会的关心,关爱和一种人情,而这种人情恰恰是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所极度缺乏的。

人情,是一种对他人的体谅和关心。有人称赞林志玲是一个盛满水的花瓶,因为她不仅拥有美丽的外表,同时具有像水一样融化一切的力量。一次她参加公益活动,身高174公尺又穿着高跟鞋的林志玲总会善意地弯曲膝盖蹲到和对方一样的高度,眼神平视着和对方握手。组织者大为惊叹:“她总共蹲了80多次,我从未看到任何一个艺人这么做!”有人问林志玲凭什么能火?我想不仅仅是因为她迷人的外表,优雅举止,更重要的是她的内心时刻散发出了对别人的体谅和尊重。是这份体谅和尊重感动了每一个人,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从她的举动中感受到浓浓的人情味。

人情是一种对矛盾的睿智化解。被誉为爵士女神的戴安娜。克瑞儿一次在北京剧场开自己的个人演唱会,当晚,座无虚席,当她的指尖及琴键,天鹅绒般的琴音顿时让整个剧场安静下来,剧场内洋溢着一派和谐的气氛。然而,突然一个小孩子尖锐刺耳的哭声扰乱了所有人的心情,但戴安娜脸上露出微笑,怜惜地念叨着:“哦,宝贝别哭,是不是演出吵到你睡觉了?”更令人惊讶的是,随后戴安娜的演唱,那个孩子的哭声也逐渐平息下来。面对矛盾,人们通常选择用不同方式处理,当剧场发生不和谐之音时,有的音乐家会摔琴而去,有的音乐家会戛然而止,而戴安娜却以母亲之姿睿智的化解了这个矛盾让演唱会取得完美成功,人们不仅仅欣赏到了她天簌般的歌声,同时也被她对婴儿那一种透渗着人情的善举所折服。人情是火,炙烤着人心的善恶;人情是水,哺育着社会的平和;人情是山,眺望着世界的开阔;人情是海,容纳着人生的坎坷。只愿,多一些人情味,在高楼大厦,铁门高墙的城市里,让你,让我,让他心中都存有这份温暖。

4、让人情飞

高三(6)班 方洁

每个人总是对别人见死不救的行为嗤之以鼻,而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时都袖手旁观。现代人的人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总是因为别人做的一点小事而感动,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令别人感动的能力。

在南京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位好心青年救了一位老人,反而被老人的家属当成了肇事者。从那之后,许多人都收起了友善的面孔,仿佛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一个陷阱。没错,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陷阱,它让人情跌入万丈深渊。前不久,杭州一位妇女落水了,几百人围观,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但五分钟里,所有人都是冷漠地看着,仿佛这是一个无关生命的电影,最后,一位七十二岁的老伯跳入了寒冷的湖水中将妇人救起。我们常说九零后是意气风发的一群人,八零后是社会的先锋,然而,我们却被这样的事实证明了,我们只是看客。“世情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们都明白个中道理,人情是一门学问,需要一个人用一辈子去学习。那些令人寒心的事太多太多了,连我自己都怀疑人情就是对熟悉的人微笑,对陌生的人闭眼。

我特别喜欢坐公车,每次都让我学到许多。我会主动去拾别人扔在车上的广告纸,会把自己心爱的挂饰送给车上的小宝宝,会给一位老人让座后与他聊起天来,这些,是售票员、小学生和一位民工教会我的。我想,这无非是一句话,一张笑脸的付出,却是别人心里一整天的好心情。

我是非常喜欢看《感动中国》和《读者》的,那些善良的人和事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我们每天都踩着清洁工阿姨拖地干干净净的地板,每天都看到园丁种下的树和花,这虽是他们的工作,但我们在享受这样的待遇时,可否有想过他们工作时的样子。我想,当你看到没有黑板的教室里有为老师用石头给孩童上课,看到战士倒下的最后保持的姿势,看到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每天都坚持着帮助别人,那种热泪盈眶的时刻,就是赤裸裸的人情再我们眼前了。

每个人一出生都不会是懂得人情的,但也不是冷漠的,在生活的过程中,不因为别人的一件冷漠的事而改变自己炽热的心,不因为别人说社会复杂就收起真诚的棱角让自己变得圆滑,人总是有点人情味才能算是个人。

5、如此人情 高三(2)班 刘俊跞

王局长今年刚过三十,一没留神,竟鲤鱼跃龙门,一下子就登上局长的宝座。没想到麻烦事也接二连三的来了。这不,今个儿,也有一堆人来求人情了。

“恭喜恭喜,恭喜荣登局长之位啊,”首先过来的商人赵老板说,“听闻局长您特爱对联,今个儿就给您送一副——„莫愁前路无知己,自有风流助少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局长卖个人情。”说着就递上了一叠钱来。未经官场的局长哪经得起这种诱惑,连忙道:“好说,好说。”赵老板笑不拢嘴,说:“听说,您一上任上头就给您指派了一个任务,就是促进城市化的那个,不如您下令吧那块街拆了,让我重建,这样大家也互利双赢啊。”

“这个?”王局长犹豫了,“那可是去年才建好的啊。”可颠了颠手里的钱,王局长又堆起他那臃肿的脸,乐哈哈地说:“那可是个风水宝地,这就看你怎么做这个人情了。” “哈哈……”

于是,那条街再次重建。

这下,炸锅了。人们怨声载道,久积不散,天空也好像在映衬这种状况,阴沉沉的,厚实的乌云几天未散。

“王局长,您看您的决定多么英明,老百姓都给您送锦旗来了。”赵老板阿谀奉承地说。那锦旗展开,上面书写着:细睨山势舞流溪,孝悌忠信礼义廉。

“怎么样?……嗯,你也觉得不错吧,大家都说是绝对啊。”王局长不知这是人民在骂他忘(王)八无耻。“你怎么还没走,出岔子了?” “局长真是高见,那些钉子户怎么办?”

王局长脸色一变,怒道:“不是都给他们搬迁费了么?这些刁民,全都为自己考虑,根本不懂我们用心良苦。不就是搬个家么,有什么麻烦的。我这是在送你们人情,给你们新屋住,给你们改善生活环境,还那么不知好歹。” “可他们要硬顶着,怎么办?”赵老板还不放心。“这……”王局长也犹豫了,这闹出人命可是大事。

“要不,下个文?有了红头文件,老百姓就不敢了。建好了,那可是好大的利润啊……” 局长还是犹豫。拉扯间,口袋里多了厚厚的信封。终于,局长下令,红头文件发放,拆迁办执行强拆。

结果嘛,自然没拆成。因为没多久,东窗事发,王局长被革了职,据说,还是赵老板大义灭“友”,揭发的,说王局长索要贿赂,并有录音为证。政府还奖励了赵老板呢。等到王局长想要找以前送人情的人求人情的时候,那些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也许就和那天上的乌云一样,被这两天的东风吹走了。

你说这人情,还真像一副古联:旧时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今朝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戚远亲,谁肯雪中送炭? 【片段集锦】

回忆一下那位写《我与地坛》的作者,那位不惧死亡的史铁生。他说,死是一件无须着急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都不会错过了的事。是啊,既然我们一定会面临这个必然降临的死,那为何不好好选择如何地生?活得如此匆忙,只会让生命成为一场冤枉,白白地走了这几十年。

——高三(13)班 郑敏丽

人情,即人与人相处时,注入的情感,人情,以人性为基础,带着温暖的意味。你一定记得长江边上那些以捞尸为生的人吧。几位大学生因救人而溺水身亡,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那些捞尸者对金钱贪婪的嘴脸。两幅画面一明一暗,一边是人性光辉,一边是人情冷漠。人情冷暖,瞬时间刺痛了人们的双眼。然而,我们同样不能忘记,那些用人情温暖自己温暖他人的人。独自照顾岳父岳母十几年如一日的谢延信,坚持在大山中支教的陆建芬,李桂林夫妇······正是他们身上闪烁的人情光芒,让人们看到了这个社会未来的希望。

——高三(12)班 王诗瑶

在美国的华盛顿,许多人都在自发的举行一个悼念活动。其中有清洁工人,有普通白领,甚至还有美国政府的高官。他们在悼念一个去世的卷饼摊贩——卡尔洛斯。几十年来,卡尔洛斯一直在华盛顿的街角卖卷饼,但他和一般的小贩不同,他不但记得每一位顾客的口味,还经常与他们畅谈人生。不论他的顾客是去出差还是去旅行,都会寄给他一张明信片,上面的地址是:“华盛顿街与7k街交界处卡尔洛斯卷饼摊。”这真是一个温馨的地址!在卡尔洛斯与顾客们的互动中,不正传递着人情之美么?

——高三(11)班

王昱炜

乡村俗语新浪博客篇二

没有一件道具比思想家更适合成为你的座右铭

在完美主义的家居空间中,你试图给自己的细胞一点沸腾的理由

坐在ero(s)圈椅上的你,可以通感八年前那个刻骨拥抱的余温袅绕

同样是盘子,你就觉得德国的asa骨瓷更具轻盈的梦幻气质

你习惯用lsa的手工玻璃玩偶来比喻双鱼座的juliette binoche

跟卷毛狗相比,你觉得养一只安静的formia水晶海龟更利于身心健康

我爱你。

聪明人用思想家解读生活。

思想家让你更有魅力(天下篇)

没有一个事件比思想家更能聚焦你的脑细胞

炒作为生的媒体加深了厄尔尼诺现象的危机,地球需要比空调更有效的工具来冷静头脑

坐在calligaris椅子上喝咖啡的你,可以品味milan国际家具展的性感魅力

kartall的精炼设计让你预见了近两年国际塑料市场的柳暗花明

你坚持用mono的不锈钢胡椒瓶,任别人调侃你是武装到牙齿的抗日军长

跟超级女声相比,你觉得敲击scheurich的陶瓷花瓶更悦人耳目

我爱你

思想家,以天下为家。

礼物(她之篇)谁规定情人节送花?

谁规定母亲节送花?

谁规定结婚周年还是送花?

数量上的“创意”只是花贩的小聪明

一朵花和一万朵花的区别与爱无关,只在于破坏植被的多少

2005年底,是时候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了

精雕细琢的krosno花瓶或许正好能盛放你对她的爱

scheurich的骨瓷盘子则是你对她掌勺的可口菜肴的最佳封赏

别忘了在kartall的透明椅子上忠诚地贴上她的专属标签

思想家说:没有什么比幸福更昂贵。

给你深爱的女人独一无二的幸福。

你知道:她值得。

礼物(他之篇)

他很少抽烟,偶尔点根treasurer做做深呼吸

20公里以内的路程他都用山地车代替porsche911跑车

他的酒瘾只在每天清晨为法国的angelus红酒蠢蠢欲动

只有kartall的椅子与他思考的姿势不谋而合

他可以把蒙德里安的《百老汇的爵士音乐》讲成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他对商场的驾驭天赋宛若莫扎特对音乐的信手拈来

事实上,迷恋!dear的他还很恋家

思想家说:没有什么比好品位更体面

给你欣赏的男人无与伦比的品位

你知道:他值得

乡村俗语新浪博客篇三

乡村俗语(人物篇)

夹尾巴狗

记起第一次进城的经历,我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暗发笑。

可能是10岁,也可能是9岁。我走出乡村,到县城文教局工作的二爹家作客。整整走了4个小时的山路,我背一个竹背篼,给二爹家背了一只花母鸡,我一学期的学费就背给他了。母鸡蹲在背篼里不自在的时候,就使劲扑棱一下身子。母鸡不知道要进城,它要是知道的话,不晓得它有没有我那么兴奋。

一路上,我都在甜蜜地想象着。不晓得城里是啥子样粉儿哦。像乡村的田野东一块麦子,西一块油菜地吗?像乡村的那个土院坝,一到天黑,就有蹲在院坝里喝老鹰茶摆条的,一会儿就坐满一院子,有拿着蒲扇的,有抱着小孩的,有端着饭碗四处走的,还有坐在黄连树树杈上的光屁股娃儿„„咋会像乡村这个样粉儿呢?城里就是城里。我脑壳都想疼了,都没有想出城里的样子。最后,我干脆不想了,反正我要进城里去。

一路上,花母鸡很安静。它肯定不知道我是背着它进城。我很想知道它在想啥。它蹲在我的背篼里,难道就不想与它朝夕相处的红公鸡吗。那只红公鸡可够意思了,寻找到一只虫子,舍不得吃,会吐出来让给花母鸡。那只红公鸡可护着花母鸡了,我家黑狗莫事干撵花母鸡的时候,红公鸡会跳到黑狗面前,竖起全身的羽毛,跟黑狗干一场。那只红公鸡可像一个大哥了,牵着花母鸡进麦田、逛菜园,甚至去老屋后的那片树林子幽会。花母鸡想到这些没有?要是想到了,它一定会很悲伤。也许,它在流着悲伤的眼泪。那只红公鸡发现花母鸡没在了,它一定会四处寻找,一定会歇斯低里撕心裂肺的呼唤。它一定会去那片曾经温馨的树林子寻找,一定会沿着遗落在麦田的脚印徘徊,一定会去那些沟沟谷谷呼唤。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笑了一下。我在想:一只母鸡和一只公鸡的分别原来是这么的情深意长。

一路上,想这些莫名其妙的。4个小时的山路,我走得异常轻松。二爹在进城的路口接我。城里的人真多啊,比村头那个院坝里的人多多了。有骑自行车的,有坐拖拉机的,有推着自行车走的。二爹领着我在街道穿过来穿过去的,我的头就昏了,搞不清楚方向了。村头的路交错纵横,我总能找到,一进城里,我就犯昏。生长在乡村,大约是一件尴尬的事情,进城了脑子里还走不出乡村的那些粪疙瘩。走着走着,路也不会走了。我生怕我的背篼撞上城里人的眼光,那种冷冰冰的眼光,那种藐视的眼光。

二爹牵着我的手说:大方点,不要像山沟沟里的夹尾巴狗。

我没有申辩。我知道,我一说话,那些城里人又会投来轻视的眼光。

终于,穿过一条小巷,到了二爹的家。他们家住三楼。我把竹背篼放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声二妈。二妈用鼻子答应了一声。我瞟了一眼二妈的眼色,好像不是很高兴。二妈很洋气,头发卷成了爆米花。这时候,背篼里的花母鸡大概是蹲累了,不争气地叫唤一声,把背篼弹倒了。一堆鸡屎撒在了二妈家门口。二妈有些生气:快点弄起走。我不知道她是说把鸡屎弄走,还是把花母鸡弄走,还是把我弄走。反正我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站在门口,望着那堆鸡屎,望着背篼里的花母鸡,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下午,我就坐在二妈指给我的沙发,没敢挪一下位置。看着那满当当一书架的书,我试了几次,想走过去看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看着一个圆型的小鱼缸,养着一两只鼓眼睛、红尾巴的鱼,几次想过去瞅瞅,只有眼巴巴望着,没有敢动。一台黑白电视,放着《武松》,我盯着电视画面,情节一点也没有看进去。倒是二妈一会儿大声地笑,一会儿悠悠地叹气。黑白电视的牌子,我倒是记住了:牡丹牌的。

吃过晚饭,我就早早上床睡了。我没有想到,那一夜,我尽是那么的不争气。一个梦让我惊醒的时候,我才知道闯祸了——尿撒床上了。就怪那个梦:我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山谷,好幽深的山谷,到处是人,人山人海。我的手不知道咋放了,我站在一个山谷的石头上。石头上站了许多的人,好像有我进城时看见的那个骑自行车的女的,有推着自行车走的男的,有提着菜篮子的老人,有红着脸蛋的小孩。我们都挤在一个山谷里。这么多人在一起,撒尿的地方都没有。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尿胀了,到哪里找一个地方?我穿过人群开始快步走,可怎么也走不出人群。这些城里人放声大笑,我更加着急了。我拐进一片树林,好像没有人跟着。我站在一棵松树下,舒服舒服撒了一泡热尿。撒完,我耸了耸鼻子。刚转过身,一群城里人站在我身后笑。我顿时无地自容,一惊,梦醒了。

梦醒了,我的尿没有撒在松树上,却撒在了软软的床上。我再也睡不着了,把屁股暖在尿滩滩上,我想天亮的时候,也许就暖干了。哪晓得天也不争气,天亮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把尿暖干。我赖在床上,假装睡着,打着呼噜。我听见二妈在抱怨:一大早上,还不起来?我闭着眼睛,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用手使劲扯着自己下面的小东西,恶狠狠地骂: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赖在床上也是不行的了,二爹喊醒了我。我磨磨蹭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我——把尿涡床上了。

二爹还是听清楚了,或许他已经猜出来了。他脸一黑,马上又一笑:快点起来,拿出去晒起。

那天,二妈一直黑着脸,我也黑着脸。二妈说:缩脚缩手的,一看就是个夹尾巴狗。我知道她是在说我,我有些气愤,我拿过背篼,背起就要回家。二爹怎么劝我,我也要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夹尾巴狗咋了?夹尾巴狗咋了?就是一个夹尾巴狗又咋了?在村庄,那些夹着尾巴的狗不咬人,守着一处院子,多安详的样子。那些夹尾巴狗不会讨好主人,不会摇着尾巴舔主人的手掌,即便是重重的挨上一脚,也都是夹着尾巴跑得远远的。想着想着,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把背篼斜挎在肩上,吹着口哨,走在山间小路上。我轻松多了。

岁月如梭,当年那个夹尾巴狗冲进了城,早没有先前那些胆怯。城市多彩的霓虹灯里映照着他忙碌、疲倦而焦灼的身影。

乡村俗语:夹尾巴狗,指胆小,显得很拘束的小孩。

梭叶子

整整一个夏天,乡村的寂静淹没了蝉的鸣叫。

这天黄昏,夕阳的光辉染满了山坡。蝉在此起彼伏地叫着,我在屋后包谷地里扯猪草。那些肥猪草长满了整个包谷林。一把肥猪草刚扯到手里,就听见有人在骂:

你个不要脸的。偷人去了吗?牛吃庄稼都不晓得。我的包谷苗苗还没有结米米呢,就叫你的牛啃得莫得了。

又是牲畜把庄稼糟蹋了,两家的女人在骂架。隔着一片树林,一个女人站在山坡上骂,一个站在山坡下冲着山坡上的女人骂。听见骂声,我从包谷林往外走了一下,以便听得更加清楚。蝉的鸣叫被骂声淹没了。我背篼里的猪草才刚刚垫了一个底底。母亲反复叮嘱过我:不要扯一背篼的肥猪苗,猪不吃,要混合着扯一些其他的猪草,比如水麻子叶叶、荞苗子、苦麻菜。乡村是寂寞的,能听一次骂架,我感到非常新鲜。我歪起脑壳听。

你个舍物,偷人又没有偷你家男人,你急个毬啊。

一家一句的对骂,夹杂着牛都踩不烂的脏话。我在心里笑,这偷人也是乐事啊,好像另一个男人就不值得她偷一样。

接下来,两个女人骂的风格,换成了另一番比赛:

没看你那个样粉儿,偷老娘的男人。老娘不像有的人跑到马鞍山去找个秃子。

本来,是说牛吃庄稼的事情,骂着骂着,就说到女人和男人身上去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多好的一个下午,那些野桂花在泛着悠悠的清凉芬芳,那些蝉儿在枝头唱着无忧无虑的曲儿,那些溪水在缓缓流淌。这夏天的乡村,是多么富有诗意和引人遐想。可是现在,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张瘸子的胖女人,一个是杨秃子的矮女人,搅得夏天多少有些烦躁。

你那个样粉儿好看,黄桶粗的腰杆。秃子咋了,总不像嫁不出去了,整个摆摆在身边。你个卖痞的,卖嘛也卖个好点的塌塌(地方)嘛。

我感觉实在有些难听了,一些敏感的骂词随时冒出来。我不怕,我确信蹲在包谷林里没有人看到我。即便那些蚂蚱看见我,它们也不会告密。即便那些蝉儿看见我,它们也不会唱进歌词。即便那些小草发现我,它们也不会背叛我。我蹲在包谷林,看着这两个女人的战争怎样结束。

你个梭——梭叶子哦。你男人莫法了,抱个青杠棒闯嘛。

这一句很厉害,叫骂声升级了。我想,那个矮女人会跳将起来,指着山坡下的女人骂,声音已经沙哑,但顺风而下穿过树林,冲下山坡,一定会把山坡下的胖女人打个踉板。

老娘抱个青杠棒咋了,总不像有些人跑到人家屋后草堆堆里躲起,不敢见人。

胖女人显然有些气短,加之她的话要冲上山坡,那些话在山坡树林里打了几个转转,到达山坡上的矮女人那里,杀伤力已经大为减弱。

你个梭叶子。你个不要脸的,你个死了没人埋的,你个驴日出来的,你个偷人都没人要的„„

矮女人在顺事扩大自己的有利位置,她站在山坡上。她可能是移动了一下位置,站在了一个更加显眼的地方,以便很好地看山坡下女人的表情。风这时候给她帮了很大的忙,她不用跳将起来,她只需要稍稍用力,骂声就会弹到山下去。

胖女人接住话头,骂声总是叫风吹了回来。

你妈的婊子,你妈的不要脸,你妈的烂鞋一双„„

本来,牛偷吃庄稼,也不是一件大不了事情。可是叫这两个女人,把这美好的一个下午折腾的支离破碎。最可恨的是我的一下午都耽搁在包谷林里,我的猪草背篼还是空的。我退回到包谷林里,我要扯猪草了。那些圈里的猪还饿着。也不管是不是肥猪苗了,我胡乱抓扯着。青草也扯,苦麻菜也扯,酸酸草也扯。夕阳已经落山,村庄的炊烟已经升起。我侧耳听了,两个女人的骂声已经消失。不知道是谁宣布结束的。其实,也不需要谁宣布。一个女人不开腔,另一个也只好悻悻而走。虽然骂意还浓,也只有骂几句自己能听见算了。必定还是要给家里做夜饭的,挨一顿男人的骂是划不来的。

扯了松松的一背猪草,穿过刚才两个女人骂架的树林子,我不仅多看了两眼。一棵枫香树下,矮女人站在那里,折断了好多的枫香树叶片,那些带着浓烈香味的叶片,一定刺激了她好多的思维。她一边骂架,一边撕扯着那些叶片。也许,她把那些撕扯的叶片嗅到鼻孔,一边猛烈地吸着枫香味道,一边跳动着。多好的味道啊,暖暖的,甜甜的,柔柔的,这种味道能穿透人的心脾,抵达人的血脉。她们骂的“梭叶子”就是这种味道吗?这是多么好的一种味道啊,一定是一种可以迷惑男人的味道。

走下山坡,我看见胖女人站的位置:一个小石头旁,多么卑微的一块石头,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那个石头一定使了好多的劲,尽管那个女人站在山坡下吃了不少的亏,但那块石头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其实,那块石头多像她家里的那个男人啊,一声不啃,默默无闻地照看着她。尽管乡村女人骂架,谁也不去劝架,但这些石头会默默守望着她们,直到她们把一场架骂完,回到家里。

这绝对是乡村骂架的场合。骂了就骂了,第二天,石头还在那里,枫树也还在那里。

没有在那里的,只有帮倒忙的那些风。

后来,我终于知道“梭叶子”的意思了,一个乡村骂架场合频繁出现的词语。但是,我真的只相信那“梭叶子”就是一种带着浓烈气息,可以迷惑男人的味道。

乡村俗语:梭叶子,指行为不检点的女人。

方脑壳

方脑壳不姓方。方脑壳是我中学的一个同学,姓张。

那时候中学流行互相起外号。这天,我们在学校操场上打篮球,一个女学生走过操场,所有打篮球的男生都停止了运动,望着这个女学生。女生脸很清纯,因为要走操场过,她的脸胀得通红。她怯怯走过操场,由于紧张,她的脚步有些乱。她已经意识到我们在看她。她加快了脚步,低着头,沿着操场边缘走。她发育较胖的身材,由于快速扭动有些变形。我在心里喊了一声:胖鸭子。

哪知这个时候,同学张投了一颗球,没投上篮筐,投到胖女生的怀里。操场里响起我们尖利的笑声,还夹杂着男生们挤眉弄眼的怪笑。女生显然有些气愤,红着脸大声甩了一句出来:方脑壳嘛?喊完,女生马上跑动起来,她意识到这么大一个“狼群”,独自一人绝对不是对手,她憋足了劲,又胖又圆的双腿飞快地交换着,她满身的肌肉在跟着抖动,有节奏地抖动。那句话在操场上打了几个滚儿,滚到了同学张的脚边,我们都盯着他。突然沉默代替了爆炸声,所有的男生都欢呼着,喊叫着:方脑壳,方脑壳,方——脑壳!

轮到同学张脸红了,他皱起眉头,望着跑远的女生,悄悄背转脸去,默认了这个外号。他捡起那个滚到操场边边上的篮球,使劲在操场上拍打了一下,篮球“嘭”的一声弹得老高,打着了操场边上的梧桐树叶子。篮球弹到地上的时候,一片梧桐树叶子还在半空中悠悠地一飘一荡的。篮球在操场上弹落了两三个回合的时候,梧桐树叶子一飘一荡地躺到了操场上,就像天上飘下来的一张绿手帕。

从此,我们喊同学张为方脑壳。

喊归喊,紧张的学习还是要进行的。可方脑壳再也静不下心来了。他的心好像是飘在半空的那张梧桐树叶子,一飘一荡的。

夏天是火热的,大地像着了火,方脑壳像着了魔。方脑壳已经打听到那天喊他“方脑壳”的女生,是我们隔壁一个班的学习委员呢。方脑壳缠着我,要我以他的名义给那个女生写一封情书。方脑壳说:要言之凿凿,看了还想看的那种。我不解:你看上她了?他笑笑。

于是,我到处翻书,找那些叫人肉麻的句子。我记得在一本书上找了一些句子:“„„自从那天见到你,我就忘不了你。是你让我懂得惭愧,是你让我的心在天上一飘一荡的。也许我的努力是徒劳的,但是我要像小鸟一样飞向你。给你春天的消息,给你秋天的果实„„”我很满意这封情书,方脑壳也很满意。

接下来,要进行期末考试的复习,方脑壳是怎样把情书递给胖女生的,我一概不知。但事情仿佛进展很顺利,方脑壳成天哼着齐秦的《大约在冬季》。

晚自习后,方脑壳不会马上回寝室。我在教室里一边忙着看肖复兴的长篇小说《早恋》,一边复习考试。很多个夜晚,我都像肖复兴《早恋》中描写的那些学生一样,内心早已被火热的夏天炙烤得轻飘飘的。我坐在教室里,心早已飞出教室。

一天夜里下了晚自习,我没有马上回寝室,我去了学校山下的一个河坝。沿着河坝走,没有了白天的暑热,夜风习习,送来多么凉爽的气息,辽远的夜空嵌着几颗眨眼的星星。

多好的一个谈恋爱的夜晚啊。我在心里说。

走着走着,朦胧中就看见一对恋人在河坝的月光中挽着手依偎着。我躲在暗处听见女的在说话:你写的那些信好美。我都要读好多遍的。

然后是男的开腔了,没有一点脸红:也就是平时记得多吧,日积月累的。我喜欢泰戈尔的诗。他的随想集许多诗句很美。比如:晨光离去,告别白日之光;扮成晚星,迎着暮色而降。

这个声音听上去怎么这么熟悉?对了,是方脑壳。前几天才把我的泰戈尔的诗集借去,还没有还给我呢。我的脸红了,不知道方脑壳的脸红不红。我悄悄退出河坝。让一对恋人留在那里,让该死的诗歌留在那里。

从那天夜晚过后,方脑壳借我书,我都以没有为由推脱了。我态度很冷淡,有时侯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有些看不起他了。我感觉把那些书借给他,让他去讨好一个女生,有亵渎书籍的感觉。

一个月暑假很快结束。这个暑假除了炎热,没有其他特别的。

到学校没几天时间,同学就神秘地告诉我:方脑壳和梅子谈恋爱,遭起了,遭开除了。

原来,放暑假方脑壳都没有回家,给大人谎说是在补课,私下里和梅子跑出去玩了。说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出去玩,这“玩”就有很多意味了。最后,老师知道了,双方家长都知道了。梅子的家长哭着说是他们的女儿是方脑壳这个坏生带坏的,他们的女儿不会谈恋爱的,多老实的一个女娃儿啊。听说方脑壳像个男人,对梅子的家长和老师说,是我方脑壳一个人的责任,不关梅子的事情。

天哪,这是真的。几天后,学校操场围墙上贴出了一个告示。一张大白纸写的开除告示:张某某,系高九零级三班学生;蔡某某,系高九一级学生。两学生违反学校规定,不遵守学生守则,在学生期间谈恋爱。此事件性质严重,影响极坏,为了肃清校园风气,还校园一片清静。经学校研究,给予张某某、蔡某某开除学籍处分。希望各位学生引以为戒。

这时候,我才记起,方脑壳本来就没有到学校来报到。听说他去了南方的城市,再也没有回来。可惜,我那本先前借给方脑壳的那本诗集了,那是永远的一个见证,收不回来了。那个胖女生转学去了另一个学校读。两个主角都提前离开了,开除告示显得有点滑稽,看不到主角的开除。

年复一年,不断有其他的事件取代前面繁杂的事件。我也渐渐忘记了那个缠着帮写情书的“方脑壳”,以及那个腼腆胖乎乎的女生。

许多年后,我在故乡的小镇上,突然看见了“方脑壳”和梅子。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方脑壳。那个消失多年的同学又回来了。他转过身,笑呵呵地说:这么多年了,还意为是哪个再喊呢?依然是月光河坝里那么挽着手依偎着,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恬静而幸福。我惊讶:你们成了?他们几乎一起笑道:为啥不能成?

我笑笑。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我感叹到:多么平淡而神奇的爱情。其实,开除是多么可笑的一个程序,飘在空中。其实,一个开除的形式再怎么也开除不了爱的气场。

乡村俗语:方脑壳,指傻戳戳的。

闷墩儿

那天两个女人骂架后,我知道杨秃子的矮女人姓廖。

一天,我在屋后割草,给我家那头老黄牛割茅草。突然,张婆婆和杨婆婆走到我割草的山坡下小路边,停在那里摆条,她们没有看见我。我站在山坡上看见她们,看得一清二楚。她们摆的话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太阳不大,很暖和,照得青青的茅草发光,照得我手上的镰刀发光。两个老太婆靠在土路坡坡上,说着话。开始是说家里的事情。张婆婆说:我家那个媳妇爱睡懒磕睡,儿子也跟着睡。哎,饭做起了,等他们好久都不起来。喊也不好喊得。

杨婆婆接着说:啊,都差不多,我家里那个半晚上不睡,白天又睡不醒。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当媳妇儿哦。

两个婆婆点燃了烟。《春燕》香烟。我看见那个烟盒上有两只飞翔的燕子,有一枝绿绿的柳枝。春燕两个字是红色的。互相点燃香烟后,杨婆婆把《春燕》香烟重新装到里面一件衣服的口袋里。边抽烟边摆。

杨婆婆:听到说没有?杨秃子那个闷墩儿和村长好上了。

张婆婆和我一样惊讶:没听说呢,没听说呢,你是说那个姓廖的媳妇儿。看样粉儿不像啊,不像啊。

不是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嘛。人哪里看得透。杨婆婆好像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她肯定地说。

那倒是,杨秃秃对她不坏啊。杨秃子知道这些事情不?张婆婆有些担心事情败露。她们哪里知道寂静的天地之间还有一个割草的少年,在她们背后偷听了她们的谈话。我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赶紧低着头割草。哪晓得,一刀下去,没割了茅草,刀划到我左手大拇指头上,削去了一大块皮肉。顿时,我的手鲜血直流。我赶紧坐在茅草里,捏着手指,抹了一细泥土在上面止血。然后,用麻柳树皮包扎起来。

我的手指痛苦着,我茫然看着夕阳里的两个老人。

张婆婆继续说:其实,这些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杨婆婆好像不赞同她的说法:这种事情会害了两家子。杨秃子知道了,他那个性子,咋受得了?

两个老婆婆在担心自己家里的事情,也在担心这个村庄。她们想这个村庄是安详的,多好;她们想这个村庄是平静的,多好;她们想这个村庄是发达的,多好。所有这些好,她们都想。所以,她们走在村庄的路上,格外小心谨慎村庄哪里出一点儿错。

回到家,我心里乱糟糟的,有点气恼,又有点悲哀。为自己那不争气的手指,也为那个矮胖的女人——闷墩儿,那天我不是白为她担心了。虽然那天她没有骂赢那个女人,但我心里为她鼓不了少劲。看来,一个女人真的堕落了。

想到这里,我痛苦极了,好像整个村庄都在堕落。

我问母亲:我们的村长是谁呢?

其实,我是知道村长的。我希望我能从母亲那里得到村庄没有堕落的信息。

小娃儿家家的,问村长干啥?母亲不想告诉我。

村长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好吗?

母亲惊讶了:你又听见了啥子,小娃儿不要乱说话。

我不再开腔了,我从母亲担心的眼神里,看见这个村庄正在堕落。那天夜晚,我在外面晃荡了很久,我心情沮丧抑郁。

一天母亲叫我去杨秃子家里借麻绳,那种捆猪用的麻绳。我家的一头猪要捆绑去镇上卖。我很高兴。我要看看那个堕落的女人。到了杨秃子的家,看见了那个矮胖的女人,我的眼光追随着她。我感觉她并不矮,只是有些胖。她正提着猪食桶给猪喂食,她笑着,满脸的桃花。满脸桃花对我说:这不是李家地的那个大公子嘛?

我点点头。我还看见她把一头长发,细致地盘在头上。这那里像一个骂架的女人?像什么,我一时想不出来。杨秃子把麻绳找给我,笑着说:想什么呢?小家伙。

我笑了一下,拿过麻绳像逃一样跑了。

仅仅就一个月时间,我从学校放星期天回到家。一进村子,我就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杨秃子跳河自杀了!

事情怎么这么突然?杨秃子跳河的那个地方我去了。夏天我们经常洗澡的地方,我不知道那么一点深的水咋把杨秃子淹死的。杨秃子摆在河坝石头上,眼睛睁着,脸青紫,挺着一个大肚子,他一定喝了不少的河水。我感觉那天河水减少了不少。我看了一眼,不再敢看第二眼。我眼前反复是那天借他麻绳的笑脸。对了,还有满脸的桃花呢?我四处张望,满河坝,我都没有看见廖闷墩儿——杨秃子的老婆。我在心里话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到哪里去了,她到哪里去了?

原来,廖闷墩儿和村长好上好久了,那天,廖闷墩儿与杨秃子吵架,闷墩儿赌气要离婚。杨秃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吵过,把坡上的牛赶回圈里,把猪喂了一遍。围着房子走了一转,就走到河坝里。走进河水里,就没有起来了。他一定是憋了好久的气了。

杨秃子跳河了,廖闷墩儿和村长去了新疆摘棉花。我的村庄村长的位置一直空了好多年。村长没有回来,那个满脸桃花的闷墩儿女人没有回来。新疆的棉花一定很温暖,白花花一片。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明白,满脸桃花的女人咋就不想故乡,就不去看一眼,看一眼那个河坝。

乡村俗语:闷墩儿,指矮胖的人。

马浪荡

村庄很大程度上是美好的。它的空气是新鲜的,浓酽酽弥漫在村庄上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牛屎、油菜花、尿液、青草混杂的气息,那些轻巧、清爽,有动作的风和气息,在村庄四处游荡。它的阳光或者月亮是透明的,亮晶晶的透过密实的树叶照在小路上,照在炊烟上,照在田野上,照在男人女人的身上,斑斑点点,一闪一闪的。走在村庄里,会有许多的慵懒和出奇的好脾气,微笑会很自然地流出来,流向村头的溪水,流向满怀好意的山头。

我确认村庄里不只他一个浪荡者,我也是一个浪荡者。十处打锣,九处有他。在一个喜庆的上午。村庄一户人家的喜酒,我在人头攒动的人堆里,总能找见他。他和一伙人在一个方桌上喝酒打牌,脸已经喝得通红,在柴火的映照下,红好像要从他脸上红下来。他不是村庄的唢呐手,但他能跟唢呐手谈在一起,他一遍一遍给唢呐手灌酒,灌着灌着,唢呐手就吃不消了,就开始吹奏,带着醉意的吹奏,仿佛村庄也喝了二两酒。他不是支客,但他跟在支客身后,跟着吆喝:上菜的快点;让开,油烧背了;擦桌子;客人到了找烟了„„搞得支客只好提高声音,团团转转地跑。我注意到,其实主人是喜欢他的。好多主人莫法说出口的,他都帮着说出来了。他像一只忙碌的蜂子,这里叮一嘴,那里停一下,看着不顺眼的,他都替主人喊出来。这时候,他红通着脸在打牌,一会儿,他会站起来走到人堆里,看看火旺不旺。

我盯着他喝红的脸,我知道浪荡在村庄也是一种幸福。比如,这时候,我走到一堆干包谷杆前,看着那些干枯的叶子,被风吹得嗖嗖嗖的响,那感觉自己竟像一捆干包谷杆。站在村庄的土墙边,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那些悠闲的狗,寂静、心宽。让那些无所事事的野风过去吧,让那些刚刚出头的太阳照来吧,让那些晶莹莹的露珠下床吧,让那些停歇在枝头的蝉儿安静吧,村庄在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其实,这些都不用告诉它们,它们已经从空气中得到消息。像村庄的一面土墙,这时候已经挂了许多的红稠子,土墙很高兴,一高兴就惹出来一窝大黄蜂。那种有着光滑身体,性感细腰,修长双腿的大黄蜂,它很漂亮,拴着一条黑黄相间的环形长裙。大黄蜂密密麻麻飞出来,嗡嗡发出声音,在土墙周围飞翔。蜂巢筑在挂红稠的一处土墙小洞里,一个圆柱形的,有土碗那么大小,挂在土墙的小洞,可能是有风,蜂巢在一荡一荡的。

他红着脸走过来,手上拿了沾了煤油的一把麦草,戴了一顶草帽,他说:看我咋收拾它们。说着,就顺着土墙搭了梯子上了土墙。到了蜂巢边上,它点着了麦草,把燃烧的麦草送到土墙小洞里,那些没有来得及飞出来的大黄蜂烧死了。他立在土墙上冽着嘴笑。哪知一条黄蜂飞过去,照他红彤彤的脸扎了一下。他大喊一声,从梯子上下来,双手蒙着脸说:遭了,遭了,遭赘了一下。他拿开双手,顿时脸肿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叫人使劲捏了黄蜂扎的地方,涂了碘酒消毒。完了,他又穿梭在人堆里。

有人开玩笑:那蜂子怕是母的吧,亲了那么大一口。

他冽着嘴笑。背地里,人们都叫他马浪荡,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不姓马,姓杨。难道是说他像马一样浪荡吗?哦,村庄那些马,脖子上没有僵绳。它们放牧在山野里,啃那些树芽,吃那些野草。集大地之灵气,吸万千之精华。它们想叫就叫唤一两声,想在山间小道上撂几撅子就撂几撅子。那年月,村庄的马是村庄的神。一两匹马隐在村庄的山野里,叫唤一两声,所有村庄的人都会停了手上的活路,望望山野,望望山谷,接住那一声又一声马的嘶叫。他们一定会从马的嘶叫中知道那是谁家的马儿在叫,那是谁家的马儿在山野的白果树下叫唤。马是浪荡的,村庄的树林里,村庄的山野里,村庄的溪沟里,一定能找到一两根马的鬃毛和马尾巴。那种光亮的鬃毛,停在树梢上、花朵上。要是去一根一根捡起来,一会儿就会捡一把,拿在手里,那种光滑,就像抚摸着一种丝绸的感觉。

马浪荡确实不像一个庄稼人,他的庄稼只管种下去,没见他经管。人家是点麦子,他是把麦子撒在地里。人家的麦子要浇灌三四遍粪水,他的麦子长在地里就长到地里。他成天在村庄浪荡,这家去聊几句,那家去坐一下。人家在地里做活路,他站在地头跟人家聊。他会浪荡掉一个上午,就那么在乡间小路走着晃着。走累了,在村庄小路上,就着一株野花或者一棵树撒一泡热尿。阳光熟悉他,野风熟悉他,小路更是认识他。有时侯,我很羡慕他能像一架犁一样,在村庄的角角落落翻耕。他能最早知道春天上了树梢,雨水从山岩翻过来。

要是记性还好的话,我一定不会忘了他那一次的浪荡。夏天,我们几个青勾子娃儿在河里洗澡,他站在河坝看消磨时间,我们不理他。狗娃子在河里扎谜儿跟头,一个两个,接连几个的往河里扎,扎下去,就摸我们的脚杆,摸我们下面的小东西。扎到第四个的时候,下去还久都不见他起来,我们都认为他在装怪。他衣服也不脱,跳到河里一把把狗娃子拉了上面。拉上来的狗娃子半天才缓过气来。我们都问狗娃子咋搞起的,狗娃子半天才说了一句:哪个——哪个拉到我的脚杆了?他笑吟吟地说:是女鬼,一个女鬼哈。我们都笑了,只有狗娃子不笑。看来刚才是把狗娃子吓倒了。

记得那年夏天过后,他就从村庄消失了,去了南方打工,给一家玩具厂当搬运工。这时候,村庄不习惯了:马浪荡荡呢?马浪荡荡呢?问过后,就摇头:哦,去打工去了。老人都说:那么爱村庄的一个人,说离开就离开了,这村庄还有啥意思?

我也在想,那么喜欢在村庄浪荡的一个人,咋就习惯呢。真的,他就不想想这个村子,不想想那些他浪荡的田坎和小路?我相信,在南方城市一定不会叫他做一个有关村庄的梦,他离开村庄,也就把那些浪荡抛弃了。不抛弃行吗?

后来,我始终在想,那些渗透他骨子里的浪荡,说没也就没了?

乡村俗语:马浪荡,指终日游游荡荡、不务正业的人。

乡村俗语新浪博客篇四

乡村俗语(人情篇)

李 汀

黄泉路上无老少

我顺着一条土路往村庄走。土路上寂静得没有一个人,只有风无精打彩地迎接着我。只有风在村口等我。只有风还认得我。只有风还没有离开村庄的土路。我像一只孤独的虫子贴着地面往村庄走。这条久违的土路,曾经撒下我们多少的欢歌笑语。许多次,我在梦中想到这条土路和土路边上的景物。一棵老槐树,春天一到素白的花就齐蓬蓬开满一树。我们攀上树,摘了好多的槐花。那种迷人的香味,熏得人要醉。山坡上的芭茅草,多好的一床地毯,秋天我们就躺在芭茅草丛里晒太阳。晒完太阳,我们就点燃芭茅草,看那窜起的火焰舔食天边的云彩。一阵手忙脚乱把火扑灭,才知道这种玩耍,换来的一定是大人的一顿暴打和喝斥:山惹燃了,陪得起吗?可今天,这土路寂静得要死。

是的,土路还是那条土路。只是离开土路好多年了,那些陈年旧事和人都已经走远。走过一片野草地,一座孤坟立在草丛里。我一惊。这不是我的同学慧吗?隔着一层黄土,在荒山野岭里,我还依稀记得慧的模样。高个子,辫了一条齐腰身的长辫子。那时候我感觉慧长得很美。只是她的嘴唇一直乌紫,把她好看的脸庞打了一点折扣,不过,她在我心中的影子还是很深。在乌龙山小学,我和慧同了三年学。慧三年级没读完,听说就在家里养病。心脏病。上学顺路,记得我去她的家里看过她。她见着我,很惊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好像没有说一句话,就互相望了望。我就说了一句:我要上学去了。她点点头。记得我在路上反复抱怨,咋就没有问问她的病情,咋就没有问她好久能上学呢?当时恼恨极了。

没几天时间,就听说慧死了。还听说她的父母把她葬在我们上学的土路边上。一次,放学回家,果然就看见土路边的草丛里有了一个新坟堆堆。立了一个花圈在坟堆堆前面,雨淋过,只剩下花圈的架子了。每次,同学们走过慧的坟堆,都要一起飞跑过去,好像慧随时会从坟堆堆里爬出来,披头散发地追撵我们。每次男同学把女同学甩在后面,乐此不疲地高喊:慧来了,鬼来了哦!吓得女学生一个个惊慌失措地飞跑。

每次,我没有学那些同学飞跑过去。我是静静地走过慧的坟堆堆,我想她能在黄土之下听到我的脚步,一个同学亲切的脚步。我不想用那些飞跑和零乱的脚步打扰这个不幸的女孩。她葬在上学的土路边,一定是她的父母尊从了她的想法。她是想每天都能看着曾经的同学欢歌笑语地去上学,她绝对不会是站在路口像一个鬼一样来吓唬我们。我相信,慧是善良的。

今天,我又一次站在了慧的坟前,静静地看着那些野草掩了她的坟墓,静静听着风中隐隐的哭声。这么多年,慧一直孤独地陪着这条土路。

在我的印象中,慧好像是大我4岁。她的人生之路止于14岁。

离开慧的坟墓,再顺着土路往前走。路从不对它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一个招呼,它就那么安详、缄默、静静地弯曲或者匍匐在山中。哪怕在这条路上走过一个诗人,留了一首首不朽的诗,土路依然是沉默的。哪怕在这条土路上走过一头黄牛,留下了凹凸不平的脚印,土路依然是安静的。哪怕在这条土路上走过一个黑影,土路依然是处变不惊。尽管这样,我很想知道,土路与一座座坟茔是如何交流的?

此念一出,我就又看见一座孤独的坟墓立在土路边上。我走到坟堆前,一看墓碑才知道,原来是小荣母亲的墓地。小荣比我大1岁,同辈份,于是我把他母亲喊娥妈。我们一起在中学读过书,一起从家里背上包谷珍珍去上学,一起吃过娥妈做的馍。记得那时候,我买了一本作文书,抄了上面一篇作文,老师夸奖我写得好。我说给小荣的时候,小荣借去作文书就没有还我了。因为他在借我作文书不久,他母亲就跳河自杀了。

没有人知道娥妈为啥自杀,我问过小荣,他也只是摇头,一脸的忧郁。娥妈跳河的河坝我去过,那是我们夏天经常去洗澡的水潭潭,有一人多深。自从娥妈跳河后,我们不再去那里洗澡。娥妈跳河捞起来的时候,就放在我们经常光溜溜晒太阳的石头上,肚子胀胀的,嘴巴乌紫,水从她的鼻腔、口里、耳朵里往出冒,咕咕吐着泡泡,好像有许多委屈要述说。小荣站在母亲身边,黑着脸,泪水已经哭干。第一次看见死人,我有些害怕。我转身走过河滩,往家走。

记得那天是有太阳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还感觉冷得发抖。我记得娥妈歌唱得挺好听的,她最爱唱那首《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芽,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啊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在那山间小路上,在那房前屋后都能听见她的歌声。我始终想不明白,她怎么舍得那美丽的茉莉花,难道她是唱着那首歌含笑而去的?

现在想起来,娥妈当时还不到40岁啊,小荣也才15岁。一个15岁的孩子从此失去了母亲。

如今那个年轻爱唱歌的娥妈,就安眠在这条土路边。人啊,黄泉路上,谁又说得清楚,谁先走,谁后走呢?从这这条土路走过去,有生于一九五二年冬月初二,卒于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日的杨庚生的坟墓,他也才活了47岁。有生于一九二一年三月十三,卒于二00八年十月初十的张老汉的墓地,他算高寿了,在村庄走了87年„„每经过一座坟墓,我都要过去看看它们,这些寂静的坟墓背后,都有一个凄凉或者精彩的人生故事。不管曾经的人生多么的风光,在这条土路上,都得安静下来,都得化为一个土堆。人啊,一生就是这么无趣。

这绵延不断的土路上,到底葬了多少人,到底有多少坟墓,谁也说不清,这条土路边上重重叠叠的坟墓,俨然村庄里的另一座村庄。

这个村庄一样住着小孩、老人,妇女和一些年轻人。

乡村俗语:黄泉路上无老少,从此阴阳两相隔。

会走,走不过影子

明晃晃的月亮坝里,我们几个小孩子你踩我的影子,我踩你的影子,高声喊着:踩死你,踩死你!影子没有踩死,倒是我们哈哈笑成一团,影子叠在一起,也笑成一团。我们扯开,影子也跟着扯开,无论我们怎么扭动身子,总有一个影子跟随着我们,不管我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站在月亮坝里,树也站着,树的影子和我的影子都印在地上。我晃动,影子也晃动。树一直站着,树的影子也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有时侯,我的影子在月光里被挤压、扭曲。我张开嘴,影子肯定也是张开嘴的,我惊讶我的影子的样子,这多像现实中的我自己。一次,一个人孤独地在月光里远行,山峰的影子叠压过来,无数树木的影子在移动,河流的影子在黑夜里大声哭述,草的影子鬼迷暗藏杀机,好大的黑色布幔罩在我的周围,我压抑、惊恐,我开始慌忙地奔跑,我要跑出这影子叠加的黑夜。没有想到,我跑动的时候,山峰的影子在跟着我跑动,树木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所有的影子在跑动,我满头大汗,所有的影子却在那里幸灾乐祸,没有任何表情。停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我不该在黑夜中奔跑,那种奔跑只有增加自己恐怖的深度和厚度。停下来,影子也停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停下来。

有一个影子在我身后。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在我身后。不要相信眼睛,眼睛看不到事物的本相,也看不到身后的影子。从我呀呀学语,到后来的蹒跚学步,再到岁月的痕迹写满脸庞,影子一直在我身后沉默着,静静地像一只深邃的眼睛。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它都不发表任何言论。即便是我在地上摔上一跤,它就在我身后,也不会走上前来扶我一把。这个影子只能是一个影子。它也许就是村口的老井,永远用一只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村庄,滋润着村庄。我走出村口的时候,站在井口捧一捧水在嘴里,我想,那水的味道一直在我心里,不管我走多远。我在水井旁的样子,想了一些什么,老井看得出来。这个影子也许是村庄一棵棵长势良好的树。它们站在我身后,猛一回头,一棵枫香树叶子红了,一棵白果树掉光了叶子,一棵老槐树摇晃着身子。不管我走多远,我一定会一口说出来,那些枫香树站在哪个位置,那些白果树的样子,那些老槐树开花的味儿。这个影子也许就是村口的小路。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过多少牛啊,羊啊,驴啊,还有人,这条土路还长了好多花啊草的。那条土路渗透着清苦的杨树味儿,清香的野果味儿,还有那些牲畜的气味,还有淡淡的炊烟味儿。这些都是我身后的影子,在喧嚣的白天我不会想起,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躲在我身后的影子会越来越清晰。

有一个影子在我身前。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影子,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要跟随它。也许它是就一个虚幻的影子,好比一段路程,有无数美景吸引着我。我总是抱着无限的幻想,走下去也许前面还有更加美丽的景色。可现实不一定是这样,美景毕竟是有限的。哪怕只有萤火虫一样的一点希望,我也会继续走下去,哪怕走进一个死胡同,哪怕一路上有无数的惊险。就是这样的瞎撞,我就撞出了一大把年纪,一大把感慨,一大把遗憾。美景其实何尝不是一个影子,或者就是一个假象罢了。也许它就是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就是这句话就让我付出了一辈子的时间,为这句话活着。哪个人又不是为一句话活着呢?也许我把一句话一辈子都没搞不明白,生命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一句话就是站在我前面的影子。也许它就一个我无法实现的想法。从那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天早晨或者黄昏开始,它就像我自己的影子一样缠绕着我。让我兴奋,让我整夜整夜难眠。人的一生,尽实现不了一个想法,原来生命竟是这样的短暂。为一个想法挣扎、周旋、交手,最后人只好投降。人的一生,最后都要为一个影子投降。我不禁一惊,横在我前面的到底有多少个影子?唉,常听人说“会走,走不过影子”,这真也是的。

还有一个影子在我心里。啊,这个影子很顽固。心也有天晴天阴。天晴的时候,我一定能感受为自己照明的那颗心。天阴的时候,我同样可以感受到心的抽搐。心里阳光是自己给的,许多明亮温暖的记忆,会一点点点燃心的灯盏。我尽量不用那些僵硬粗暴的面孔、和零乱不堪的记忆伤害我的心,我也尽量不去记忆那些恶毒的话语、和虚假的笑容,以免它们伤到我无辜的心。当那些阴雨天到来的时候,我尽量保持安静,尽量让自己听到自己的心跳。“突、突、突”那种有力的心跳,对自己是一种安慰。当四周皆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心被这些石壁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缓一口气吧,给心一个出口。哦,这个人心不好,那就离他远远的,不要伤了我的心。尽管这些会像一个影子一样潜伏在我的心里,那也不要叫这个影子黑了我的心,让它像影子一样站在一个死角落里,永远不要叫它站在我的身后或者身前来。是的,纵使道路非常泥泞非常艰险,只要有心,我就能前行。纵使有的影子鬼鬼祟祟,只要有心,我就会走到阳光里。我相信,再顽固的影子,总是怕见阳光的,特别是心的阳光。努力做一个好心人,是我自己给自己定的标准。

好了,没有影子了。影子已经走下阶梯,我已经走上阳台,看见一丝彩云飘在头顶。

乡村俗语:会走,走不过影子。

寸草挡大风

乡村的草垛垛一定站在村口的风头上,挡着四面而来的风。风头上的草垛,风头上的炊烟。炊烟是守候游子回村的眼睛,草垛就是一个人,父亲,或者母亲,更多的时候是母亲。帮天下的孩子挡着那冷冷的风。

许多乡村孩子喜欢草剁剁胜过喜欢木房子。在秋天或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草剁剁上落了一层层的银子,月光下,两个孩子在说话:那个草剁剁站在那里多好,披那么一件银色的衣裳。草剁剁跟我们这些娃儿一样,喜欢在月亮坝里耍。一个草垛垛挨着一个草垛垛,它们在月亮坝里说了一些啥子话。它们肯定在说悄悄话,咬着耳朵。于是,两个孩子跑到草垛垛下,靠在草垛上,在那里静静地等草垛垛说话。听到了吗?听到了。草剁说,那个眨眼睛的星星是地上蚕豆花。那个草垛说,小河的歌唱得真美。两个孩子每天晚上都靠在草垛垛上听草垛垛说话。有时侯,这两个孩子也在草垛垛上玩藏猫猫的游戏,一直把草垛垛吵得静不下来,草垛垛就有些生气了,就在孩子头上、身上沾些草屑屑。或者用草屑扎一下孩子的细手、嫩脸。乡村月亮坝里,到处是孩子们惊喜的尖叫。

我想着那些草垛垛,前不久回村里,看见一个老太太在草垛旁晒太阳。眯着眼睛,身体半仰在草垛上,草垛和那个老人就像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样默契。我想,老太太好幸福,有那些一草垛的阳光供她享受。我走到她身旁,她没有睁眼,却开口问我:“回来了?”我站定,答了一句:回来了。草垛在阳光里闪光,老太太在阳光里闪光,那些沧桑,那些岁月,在阳光里闪光。

母亲站在村头迎我,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和心酸的话:人有啥意思,到最后,就一个草垛子了,人和草垛垛一样。你看见了,那就是你张婶啊。我有些惊讶,那依在草垛上晒太阳的是张婶?我咋没有认出来?看来生活会打磨掉许多东西。在母亲看来,人不过是一草垛垛,粮食已经被收进仓里,草垛子还在露天坝里。但我听起来,多少有点心酸。我知道,母亲像乡村的草垛垛一样挡着我们的风雨,如今她已经快被风压干、吹枯黄了。在我们瓦窑铺村子,杨婶就是在漫天星斗的夜晚去草垛扯草料,给牛添料的时候,倒在了草垛,望着满天星斗去了的。临走的时候,她怀里还抱着一捆干包谷杆。杨婶命苦啊,到头都还在路上忙碌。母亲却说,杨婶命好啊,死后都有一个厚实的草垛垛。母亲的这些话语,只有对生活了然于心的人,才能悟出其中微妙的隐喻。如今,母亲也到了依在草垛上晒太阳的年龄了,可我还不知道她心里的草垛在哪里?哪一寸草可以帮母亲挡挡风雨。

夜里,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想又能听到草垛垛旁孩子的欢笑和尖叫了,我站在月亮坝里,乡村之夜出奇的静,静到万物的呼吸都微弱了,静得我的呼吸减弱了。月光给村庄披了一件银色的衣裳,我以为,乡村的孩子一定会齐刷刷走进月光里,到那些草垛垛里去了。我坐在月亮坝里,孩子的笑声、尖叫声始终没有想起。我在夜色里失望地站着,我想那些草垛垛也很失望。突然我想知道,那些草垛垛在这个时候,会不会把我当成它的孩子?我走到一个草垛垛旁,拍了拍草垛垛,像是遇见一个老朋友。我靠在草垛垛上,静静地等它们说悄悄话。我相信,我一定能听见它们的悄悄话。我又一次错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听见一丝风在我耳边吹过。想一想,我已经和草垛垛有距离了,我心中有太多的喧嚣和浮燥,我心中也有了太多的机械和冷漠。草垛垛那些话是对纯净的孩子说的,草垛垛是为那些无邪的孩子站着。

我坐在乡村的草垛垛旁,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乡村的夜晚。那些鸣叫的蛐蛐不要去理会,那些淡淡的月光不要去理会,那些庄稼拔节的节奏不要去理会,甚至村庄的呼吸都不要去理会。草垛的气息就是山村爱情的气息。还是满天星斗的夜里,山风开始传情。山那头的小伙子,山这头的姑娘,开始用歌声约会。“麦秆儿变成草垛,情妹长成一枝花,山下老房子等她,眼睛已经起花花。”姑娘听见小伙子的歌声,知道老房子就是相见的老地方——麦草垛旁。就心颤颤地一步一步往山下麦草垛垛走。那些禾草的雨露,那些禾草的味道,开始在姑娘心里发酵。那些草垛垛嘻嘻笑着,那个姑娘嘻嘻笑着,小伙子一定有着草垛垛一样厚实的胸膛。今夜,我在月亮坝里,回想着那次在月亮坝里写信的事情,也幸福地笑着。那是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我偷偷躲在屋后一个草垛垛给一个女孩写信。那种草垛给我的氛围很好,我肯定红脸了。一手握手电筒,一手握笔,我写得很快,写得很投入。我肯定把草垛的气息写进去了,我肯定把草垛的雨露写进去了。可惜,第二天,没有草垛的氛围,我也就没有了胆量交给她。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在一个草垛边,月色懵懂,一个少年懵懂。

现在的草垛多少有些寂寥。我很想知道,没有情歌,没有孩子的月亮坝里,乡村会不会孤独,草垛垛会不会忧伤。我知道,我在这种没有情歌,没有孩子的月亮坝里,我实在很忧伤。

我听真切了,草垛垛在风中哭泣。那些麦草,那些包谷杆,那些黄豆杆杆,它们身上都有这个村庄的气象,骨子里都有这个村庄的月亮和星星。它们静静地望着村庄,望着村庄的那个小路。从小路上走回来的那些城里人,与草垛垛站在一起,草垛垛是城里人回村照相的一个背景,他们站在草垛旁,穿着西服、皮鞋,与村里的草垛们,显得那么蹩脚。

回城的时候,我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孤独的草垛垛,母亲也站在风中,突然我眼睛湿润了。我不知道我和乡村草垛垛在这一次短暂的相聚后,下一次,我还能在哪一条田坎上看见她?让我靠一靠那疲倦的身子,安慰安慰孤寂的心灵。

乡村俗语:寸草挡大风。

万个水井

我没有那样的经历,我没有饮过万个水井里的水。但是我对村庄的水井记忆深刻。

那是一眼泉水井,在村庄的一棵老槐树下。

那是乡村的眼睛,飘在村庄上空的彩云,走进村庄的气息,飞到村庄树林的鸟儿,落在村庄庄稼上的露水,那些闯进来的鬼鬼祟祟的风,它都看见了。它看见了,但它始终沉默不语。它心知肚明。

那是乡村的耳朵,从小路上走过的脚步,从树林里窜出来的风声,从草丛里滑落的虫子,从石碾子碾压粮食的沉闷,从那些牛啊马啊狗啊的呼吸里,从树叶与树叶的静静交谈里,水井听见了这个村庄的所有声音。它肯定是听见了。听见了,它也不发表意见。它知道,沉默是最好的发言。

于是,那一眼泉水井一直在那棵老槐树下沉默着、蛰伏着。

那一眼泉水井是村庄的最老者,不信,去问村庄最老的人,他都说,有这个村子就有这一眼井了,年岁比我的岁数大哦。嵌在水井里的青石板已经长满岁月的青苔,那个老槐树的根已经顶破了水井的台阶。村庄里的水桶已经担烂了好几担。开始是一个年轻媳妇起早担水,后来,年轻媳妇成了老太婆,水就担不动了,只有用一只水桶提水。这些水井都看见了。

那一头牛低着头在水井里一阵猛喝,水井里的水一下子摄了一大截。它仰头舔了舔舌头,向天叫了一声。它的那一声呼唤叫水井接住了,叫水井淹在了水里。它仰头叫唤的一瞬间,水井里的水又溢满了。多少年来,那头牛从山坡上吃草归来,首先是跑到水井旁,埋着头美美喝上一肚子泉水。然后长长舒上一口气,水井里的水咕咚咕咚进了牛的胃。

那一只猫踱步来到水井旁,它对水井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同伴叫了一声。哈哈,自己的影子。猫感到自己是多么美丽的一只猫,金黄的毛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胡须。它低头舔了舔井里的泉水,好甜的水。要是有太阳的话,那只猫会坐在水井旁,梳理一下自己的毛发,用爪子沾沾水井里的水,洗洗脸。有时侯,有兴趣的话,还跑过去与水井旁的那些野草野花玩上一会儿。

村庄有这么一口水井,村庄就活着。

水井是村庄的女人。有着丰满乳房的女人。

是,这个女人在村庄诞生的时候,就一直在等在那里,静静的。开始是一眼泉水盛出地面,有水就是安家生儿育女的地方。那么就开始吧,先挖一口井,一眼泉水井。再铺一条石板路到水井。水井溢满的时候,挖井人的笑脸一定映在水井里,那笑容多像开在井里的一朵莲花。好了,只要有一口井,其他都会有了。比如说房子,比如说那些牛,那些羊,甚至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好像都能从水井里冒出来。

在一个刚刚醒来的春天,我急不可待地回到乡村。当我沿着那一条长长的土路,走到水井的时候,那眼水井已经消失,已经被石头和泥块填平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坐在水井旁,想了许多。水井干枯的时候,一定很难看。青苔斑驳,石板变灰。多么清亮的眼睛,说没就没了。要是挖那口井的水还在的话,不知道他是多么的悲伤。

水井枯了,每天低着头喝水的那一头牛也已经老了,它踉踉跄跄走到水井旁,它把头伸进水井,它伸长了脖子。它很纳闷,平常能够着的身子,现在怎么也够不着了。它一急,双脚跪在水井的台阶上,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它不相信水井已经枯了。水井确实枯了,那头牛叹了一口气,泪水滴在了那口枯井里。那头牛没有喝上最后一口水,它把脖子伸在水井里死了。那头牛双脚跪地,脖颈伸在水井里死了。

那头牛的主人来了,看着跪在水井旁的牛,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接着,那头牛的主人抱着牛脖子把牛硬拉了出来。牛躺在水井旁,睁着大大的眼睛。老牛死了,水井死了。老牛是为一口水划上生命的句号的,这水井我就不知道是谁划上句号的。有些时候,我们的失去,仅在一瞬间,什么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句号就划上了。水井曾经泛起的一丝涟漪,水井曾经倒影的影子,会被这个村庄收藏吗?会被村庄的路口惦记吗?会向一处遗迹被来往的人瞻仰和叹息吗?

水井死了,接着一头牛死了。

主人看了看死了的牛,一狠心,就找来一把铁铲。他埋着头,把水井旁的土往水井里铲,他要枯了水井填平。地面上的草长得正茂密,他这一铲,那些草连带泥土,一起被填进了枯井。地面的一些野花开得正艳丽,他这一铲,那些野花连带泥土,一起被填进了枯井。远远的树上栖着的一只鸟飞起来,翅膀扇动,飞到土井的老槐树上停了下来,它静静站在槐树枝头上,眼睁睁盯着水井旁铲土填井的这个人。

这只鸟一定是从槐树上滑翔下来,停在水井边喝过水。可是现在它只有看着这个人挥着铁铲,一铁铲一铁铲地往井里填土。它看不下去了,它张开翅膀,飞得远远的。它叫了一声,把专心致志填土的这个人吓了一跳。它抬头望着那只飞远的鸟,然后又低头,加快了填土的速度。

快填平的时候,这个人跳到那些泥土上,双脚跳起来踩了踩。那些花在泥土下呻吟,他没有听见;那些草在泥土下哭泣,他没有听见。他满脸汗水,一滴一滴滴在泥土里。

那些花死了,那些草死了。填井的这个人站着,看了一会儿填好的水井,拿出一卷旱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我不能忘却一口老井,哪怕它被填平了,它也填不平我心中的沟壑。虽然我不是“千个屋场、万个水井”那样流浪过来的,但村庄的这一口水井将是我灵魂深处的女人。我不能忘却,更不能遗弃。

乡村俗语:千个屋场、万个水井。

吃得亏

看到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一个人来到一间二层楼的屋子。进到第一层楼时,他看见一张长长的大桌子,两旁都坐满了人,桌上摆着丰盛的佳肴,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吃得到,因为大家的手臂受到魔法师的咒诅,全都变成直的。手肘不能弯曲,而桌上的美食,夹不到口中,个个愁苦满面。但是他听到楼上却充满着欢愉笑声,他好奇地上楼一看,同样的也有一群人,原来每个人的手臂虽然不能弯曲,但是因为对面的人彼此协助,互相帮对方挟菜,结果大家都吃得很尽兴。

原来,二楼的人都在天堂,一楼的人都在地狱。

读到这个故事,我想到我的爷爷。爷爷的一生就是一部“吃亏”史。

先说一块地的事情。土地承包到户那一年,爷爷是生产队队长,分地的时候,生产队的人都想占好田好地。会开不下去,爷爷站出来了:抓阉吧,手气是各人的,好撇都是各人的。可是,好地只有20亩,生产队却有21户人家。于是好地分成20个纸疙瘩,爷爷自己没有抓。好田好地分给了乡亲,留给家里的不是贫瘠的坡地,就是边边角角的瘦田。爷爷说,只要是地,就能长庄稼。晴天雨天,爷爷都在这些坡地瘦田里刨弄。捡干净地里的石头,把牛圈的粪背到坡地瘦田填起。一两个春秋,地养肥了,田养好了。长在地里的庄稼一季比一季好。后来,爷爷把一块贫瘠的坡地全部栽上了树,几年后,小树长成了林。一有时间,爷爷就去树林里转转,摸摸那些树的树干,仰头望望树上那些鸟窝。生产队的人都有些过于不去,背后说:看人家李老汉把那些地养的,我们把那些好地糟蹋的。爷爷听了,只是笑笑,叭嗒叭嗒吸着旱烟走远,留给那些说话的人一个背影。如今,爷爷已经离开人世了,但他栽的那片树林还在,他仰望的那片天空还在。

再说一头牛的事情。地分到各家各户后,生产队的牲畜也分到了农户,爷爷却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母牛回来,一家人都不高兴。爷爷不声不响的忙着割青草喂老母牛。母亲抱怨,“那么多的坡地一头老母牛如何耕种的了”。爷爷没有争辩,只是埋着头割着草。每天早上爷爷给老牛磨豆浆,深更半夜爷爷还要起床给老牛添加草料。老牛在爷爷的精心照料下,有了一身膘,渐渐有了生机和活力。不久,老母牛在冬天顺利产下一头小牛犊。那个冬天我家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甜甜的豆浆香,小牛犊吃着老牛的奶汁,喝着爷爷磨的豆浆,一天天长大。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牛犊,爷爷皱纹里堆满了笑容。老牛站着草地里,深情地望着不远处的小牛犊。爷爷在阳光里割草。多幸福的一家子,其实在乡村,那些牛啊狗啊都是一个家的一份子。夕阳西下的时候,老人背着一背草回家,后面跟着老牛和小牛犊,炊烟升起来,狗站在路口摇着尾巴,这就是黄昏里的一个家。绿竹掩映,平凡安静。

再说一条路的事情。乡村经常为一些田边地角扯皮吵架。土地承包到户,都不想在地里留上一条路,供别人行走。我家的地与杨家的地挨着,本来,那条路一直是留在杨家地里的,乡亲们也都走习惯了。这天,杨家的人来找到爷爷商量:能不能一家一年一年的,轮流着来,那路也不能老留在我家地里,一年我们家的人才走几次。爷爷笑着说:好说,好说,留一条路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于是,一条小路又改到我家地里了。这一改就一直留在我家地里了。爷爷把那条小路铺上石板,一直铺了好远,一步一步走上去,可以看到村庄的那条小河。石板路两边就是爷爷种的庄稼,春天,有好看的碗豆花;夏天,有黄澄澄的麦子;秋天,有鼓着眼睛的黄豆;冬天,就叫那块地闲着,让雪覆盖。走上那条石板路的乡亲总是会不厌其烦地说:原来这条路是在那块地里的,改到这里,铺上了石板路,比原来好走了。一条回家的路,铺路的人从这条路上山,再也没有回家。石板路上留着他的脚步,斑驳的脚印。小路一头是家,一头是你。这条回家的路上,我再也看不见一个老头迎接我的身影。“吃得亏,打得拢堆!”爷爷,这句话我一直深深记着。

就连爷爷在世留给自己死后的一副柏木棺材,他也让给村里突然去世的张瘸子。张瘸子那天去镇上赶场,回家的路上搭手扶拖拉机。在行进到一个陡坡上,手扶拖拉机突突土冒着黑烟,没有爬上去,直往后退。其他人都很麻利地跳了下来,手扶拖拉机手也跳了下来。机手跳下来,手扶拖拉机更加疯狂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一个十多米高的坡下去了。“嗵嗵嗵”几声,没有跳出来的张瘸子和手扶拖拉机一起死了。人们把张瘸子尸体抬上来的时候,看见张瘸子嘴里还叼着一支烟。埋了吧。没有棺材,做个木匣子好了。爷爷去看了,一狠心:张瘸子在世上没活几天伸展的日子,死了还是给他一副好棺材。于是,爷爷叫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把自己的一副柏木棺材抬了去。我相信,张瘸子一定会安息的,因为那个安放灵魂的柏木棺材写满了一个老人的好心。

爷爷的一生不争,不急,不躁,他活得安静而舒心。

看看现在的我们。先说公交车上,那么多的老人站着,那么的年轻人坐着,没见几个年轻人给老人让座。那些年轻人不是拿着手机在上网,就是在跟朋友打电话聊天,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看见站在身旁的老人,还提着一大口袋菜。他们起身的时候,可能还要撞一下老太太。也许,还要骂一句:没长眼睛?有时侯,我真想上去揍他几拳,打他个熊猫脸。我真想问一句:这个世界咋那么吃不得一点儿亏呢?再看看我们的马路上,那些飞驰的轿车,见了空子就钻,见了路上的行人就死按喇叭,恨不得一路上就他一个人的车,恨不得一路上都没有红灯。套用一句流行的话:这个世界真疯狂。再看看我们吃的东西,今天是苏丹红,明天是地沟油,真的想问一句:谁能保证我们吃的东西安全?我们能相信谁,那些贴着绿色标识的东西,是不是改头换面的另一种虚假。哎呀,妈呀,我们的世界到处都是陷阱啊。

是啥子东西让我们这么着急、这么焦灼、这么烦躁?一句话,现在的我们,吃得亏的人越来越少了,能像前面故事中相互吃亏的人更少了。

乡村俗语:吃得亏,打得拢堆。

留得青山在出门上山,那条小路还在。

出门上山,那座青山还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村庄祖辈留给我们的青山。德高望重的青山,一直站在这里,一直没有成为河川。问问青山吧,你的容颜在岁月中未曾老去,你的胸怀在日月更替中未曾改变?你不寂寞吗?你在漫长岁月中死死等待,又在等待什么呢?你总是那么坚定和从容,甚至看不出你发一点儿脾气。在那柔柔的月光里想什么呢,你隐在山间,静静地望着那些从青山小路走过的男子和女子。他们脚步匆匆,是去约会,还是走人户。或者他们只是打着火把去走一段山路,他们心头一定是有一盏灯亮着,一定有一种别样的温暖在心中。这时候的你更像一个一声不响的老人,虔诚地为两个相爱的人保守秘密。

在那个乡村,只要我抬头,石人山就在眼睛里。

关于你——石人山,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传说。尽管那只是一个四面青山环绕的小山包,但却有三个像石人一样高低各异的石块挺立在青山之中。传说石人山美景胜过天堂,玉皇大帝派出三位神仙,在一天夜里驾三朵白云到人间石人山打探虚实。哪知三位神仙深更半夜来到石人山的后花园,各种鲜花含苞欲放,一阵阵人间馨香让他们如痴如醉、流连忘返。谁知他们在石人山逗留时间太久,当他们在一步一回头准备乘青云腾空而起的时候,石人山的金鸡报晓了。一阵白云拂动,三位神仙再也回不到天堂了,变成了三个高达数丈的石人,屹立在晨雾缭绕的山头。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视线,就可以看见三个石人距离相等,远远望去,正像是腾云驾雾的神态。看着你向往人间美景的神态,我有一种满足在在心里翻涌。

我知道我看不见的,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人总是被万物的表象所迷惑、所包围。我们就在这种迷惑和包围中挣扎。一座山挡得住我们的视线,却挡不住夜色。我知道,你很有耐心,你看着那些进山的人砍柴、挖药、打草,甚至在你的领地随处大小便。甚至在你的领地里埋上炸药,掘煤矿、开青石场。只要是进山的人总是那么放肆,他们觉得进山了,就没有谁发现他们做的坏事。哪晓得你都看见了,你都容忍了。或许你对未来也预料到了,哪怕从你山上拿走的是一片树叶,不远的将来将消失的是一匹山。哪怕从你山上捧走的是一支羽毛,明天将面临的是失去飞翔。你把这些东西都看透了,总是默默告诫着我们:青山虽在,变化依在。只是我们人被迷惑包围着看不见那丝毫的变化,总认为山还是那个山。

我敢说,留给我们的青山,已经没有多少柴让我们烧了。

青山啊,你都不呻吟一声。我们首先带走的是你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镶嵌在山脚下。原先多么清粼粼的一河水,映着飞鸟的影子,跑着窜来窜去的木叶子鱼。人影鱼影月影,阵阵涟漪。妹妹在小河梳妆,青蛙在水里吟诗;白云倒影在小河里微笑,月亮映在水里偷情。对了,还有母亲在浣洗我出门的衣裳。可如今,河床干枯,只有那些鹅卵石憎恨地瞪着眼睛。没有眼睛的村庄,我的母亲,怎么才能看到我回家的样子?

青山啊,你都不哭泣一声。那些杨树槐树柏树枫香树大哥,我已经无处放置我的拥抱,我也已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原来走进你的树林里,每一株树都是我的知己,我可以向他们拥抱,我可以在他们肩头靠靠我疲倦的身子。靠在树大哥身上,轻松地靠着,他永远是我最结实的依靠。摘一片树叶,在空旷的山里吹个响响。抱着树的身子,仰头望着那些林间飞翔的鸟儿。飞吧,自己的身体。飞吧,张开翅膀。那些滴在我头上的鸟粪,是一朵美丽的花。那些落在我手掌中的鸟声,是一串好听的风铃。好像我只是闭了一下眼睛,树林不在了,鸟儿不在了。他们在哪里去了,青山你是知道,你却永远都不告诉我。

你好,青山大爷。我的问候淹没在风中。抬头望你,你的皱纹密布,你的愁容满面。低头问你,你的喉咙紧锁,你浑身颤栗。你到处伤痕累累。才好多日子不见,你就流落成了乡村的流浪汉。我在灯火辉煌的城市里,看见那些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的流浪汉,我真想过去,抱他一抱,喊一声:青山大爷,你咋流浪进了城?

青山啊,你都不诅咒一声。向你埋炸药的那些人远去,他们把你炸空了,赚了满当当的银钱,你都不诅咒一声。向树大哥挥舞刀锯的那些人远去了,他们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笑烂了一张脸,你都不诅咒一声。向小河倾倒垃圾的那些人远去了,毁了你看我的眼睛,你都不诅咒一声。

忽然天昏地暗,大地颤抖,天地间像跑过无数匹轰隆隆的战马,好吓人。突然,青山大爷,你轰然倒下,就倒在我的脚下。美丽的石人山,倒了,倒在我的脚下。倒在这个叫人类的我的脚下。

从此,我再也拾不起你山头的一片羽毛,再也捡不来你山头的一片树叶,再也带不回一路美好的月色„„那个美好的传说从此埋葬。

天堂不再羡慕人间。人间就是人间了。

出门上山,那座青山已经不在?

乡村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豆角开花藤连藤

在我回到乡村的一个黄昏。我在小路上闲逛,小路上长满荒草,视线穿过若隐若现的天空,我看到黄昏里的乡村是那么安静。没有琳琳琅琅跑回家的牛群、羊群,没有炊烟袅袅升起,没有狗吠声声。我孤寂地站在乡村小路上。

就在我回头要离开乡村小路的时候,猛一回头,看见靠近小路旁一地的豆角秧正熙熙攘攘开着紫色的花。它们是那么欢喜地开着,嘴里还含着晶莹的露珠儿。

我被这乡村最朴素的花儿深深吸引住了,远远地盯着它们笑。

我走近它们,禁不住伸出手逗了逗它们的花骨朵儿。它们咯咯咯笑开了,吓了我一跳。一个少女的乳房,湿润、坚实,怎容我这样粗鲁地触摸?我赶紧缩回手,静静望着它们。紫色,淡淡的紫色。就在我触摸的一瞬间,它们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我仔细一看,我惊讶了!它们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每一朵豆角花都是一只眼睛,清澈、单纯。它们在黄昏里那么光明地闪烁着,那么光明磊落地开放着。我突然感到自己尽是那么无知。

它们调皮地眨着眼睛,像是在问我: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也很迷惑:我是谁?我想要干什么?这两个问题我天天都在思考,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特别是在现在,面对乡村的豆角花。我是谁,我能给豆角花只简单地说我的名字吗?我想干什么,我能给豆角花说我是回家来了吗?

我猜不出这一地的豆角花是谁种下的,或者是说谁家的女儿。但我一定可以想得出,那一定是一个母亲。在一个早晨或者黄昏,她抗着锄头,担着水桶,从这条小路上走进地里,开始埋头锄地。一锄一锄,把汗水种在地里,把微笑种在地里。母亲肯定一边流汗,一边在微笑。锄完地,蹲在地里,把那些土疙瘩捏细。那些土感受得到一个母亲的手温,感受得到一个母亲的气息。然后,在平整好的地里,点上窝子,每窝点上一两粒豆角种。等那些豆角发芽时,母亲开始给豆角秧搭架。又是一个黄昏或者早晨,母亲走进豆角地里,开始为那些豆角秧引蔓,用手轻轻将豆藤绕在竹竿上。一苗一个竹竿。母亲那捏豆角藤蔓的手一定很轻、很柔,那豆角苗也一定知道一个母亲的手势和温度。

我猜不出一个母亲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走进一块豆角地里的,但我可以想象一个母亲走进一块庄稼地的情景。一朵豆角花看见一个母亲进到地里,肯定马上通知了所有的豆角花:母亲来了,母亲来了。所有的豆角花都眨着眼睛,所有的豆角花都敞开笑脸。就连刚才正在吵架的两姊妹,也停了嘴,乐呵呵地望着母亲。儿女给母亲的笑脸,是最好看的花。

我猜不出是哪一朵豆角花最先发现母亲。是靠近路边的那一株,还是地里最里边的那一株?它们有分工吗?哪一朵等候,哪一朵看望,哪一朵迎送?它们知道一个母亲的难处,它们知道一个母亲走进地里的方向,它们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我还想到,一个留在村庄的母亲,只有这些豆角花啊能将一个独处的母亲照亮。也只有这些庄稼能实实在在地陪着一个孤独的母亲。

想到这些,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感伤:刚才那豆角花哪是在对我微笑,它们是在嘲笑我,一个找不到路回家的人。

黄昏过后是夜晚。这时候,我才看见一个母亲站在村庄的路口,望着撒满月光的小路凝望。那一地的豆角花也眨着明亮的眼睛,陪着一个母亲凝望着小路。起雾了,母亲的眼睛湿润。那一地的豆角花在雾中闪烁,一明一暗,一闪一跳。

这时,夜已深了。一个母亲在夜色里凝望小路的镜头,永远地镶嵌在了我的心上。

乡村俗语:豆角开花藤连藤,石榴结子心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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